我的爷爷（文/Shelly）

这次过年回家看了万安爷爷，他已回永新养老，今年79，脑子有点糊涂了，估计也记不清我是谁了。听叔叔说他有时会说起我，去年冬天因为疫情，家里几个老人迅速老去，我感到了时间的紧迫性，想要写下点关于他的东西。

万安爷爷是我爷爷的弟弟，年轻时为生产队开拖拉机，也许是天生自带文艺细胞，他在那个年代自学了拉二胡，从此成了一生的爱好。听他说参加比赛还得过省里业余组第一名呢，其实他吹拉弹唱都会点，还为生产队导演过戏剧，是个文艺男。

但他最长久的职业是个建筑工地包工头，90年代前后，他在万安包了很多工程，从此发家致富，成了本乡响当当的大人物，也许是那个年代见多识广，爷爷在建筑设计上颇有自己的独到之处。

家里建了一栋在现在也不算过时的豪宅，前有庭院后有大菜园，大门上面是有力的书法题字“人仰楼”，侧面还有在当时很城市化的公厕，可谓相当前卫时髦。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是去他家拜年，走进他家总让我有种进大观园的感觉，曲曲折折的进门出门，房间一间间相连，门也有几个拱门，果树菜园错落有致，安排得恰到好处。

农村长大的我去他家有种莫名的骄傲和虚荣，也有点小心翼翼，他家的年货零食总有好几个大盒子，品种也比别家丰富，是我们几个孩子很馋的稀罕吃食。那时他家是别人眼里的羡慕对象，爷爷三个儿子，大叔叔买了东风牌大货车，两个小叔叔各有一辆吉普车，在农村土路上开过来扬起一路尘，相当拉风。

爷爷一生有三段婚姻，他最轰动的一件事是在近60岁时，和妻子离婚并和小自己很多的万安奶奶结婚，家人都觉得他疯了，没人支持他。在我眼中，他像个拜伦式的情种，深陷其中不能自拔，他曾跪着对他的大嫂，也就是我的奶奶说，这样的女子我今生不娶会后悔。他放弃了安全的家庭走向了自由的冒险。

前几天我其实很想问问他，现在后悔吗？情情爱爱，卿卿我我，是否真的能长长久久，我不知道，但我看到身边人都是没有的，后来的结局也是猜到的，婚姻的围城不会因为换了一个人就变成自由广阔的天地。我因为毕业后在万安工作，受到了爷爷很多照顾，万安奶奶对我也很好，家庭生活的平淡琐碎磨灭了初心，人生哪能如初见？爷爷老了，他的钱听说借给了很多人没收回来，他回老家了，每日都在村子里扎堆地方晒太阳，偶尔聊聊天。

爷爷曾几次告诫我万安人不可深交，他们不懂感情，不讲人情。他在万安经营一辈子，没一个信任的朋友，反而在永新有几个连我们孙辈都知道的终身挚友。以前他每次回来不管时间多短都会叫上他们一起吃饭喝酒，现在还会经常挂念，可谓情谊值千金，我在万安三年，反而结识了几个一直有交往的朋友。

有次梦见自己还在万安，爷爷还是年轻时当大老板时的意气风发模样，坐在赣江的轮船上，兴致勃勃地向他朋友介绍万安。

可是转眼间，爷爷苍老的样子浮现在面前，像片风中枯叶，人终究会老会死，年轻时是跟着感觉走去冒险，还是屈从现实和理智，那种选择更好，我无法回答，但不管怎么选择，都逃不过命运。